王母道：“不知道上神……來天宮，有何要事？”

老君看了我一眼，我有些無言，準確的說是不知道該怎麽開口。

方才我與老君是直接進了屏風的，神念雖未外放，但我這雙委實是不怎麽透亮的眼，也是看著了龍牙床上躺的到底是什麽人了。

那便是傳聞已久死於恒娥手中的天帝，他的胸前放著一枚散發著淡淡金光的尺木，甫一感覺到我靠近，便有些蠢蠢欲動。

那種血脈相連的感覺，讓我感覺到它原本灰敗的模樣從底心裏散發著一股活力，拼命的掙脫束縛要朝我撲來，但卻並不能向我靠攏。

我將目光落在屏風上邊，上邊刻有符篆，不論是目光還是神念皆不能穿透。

王母道：“上神是……上神可否認識長吉仙人。”

“認識。”再次從旁人的口中聽到這個名字，我的心情依舊是無法圜轉。

“不僅認識，她還是長吉仙人一手帶大的。”老君在一旁解疑，我點了點頭，王母了然之後，才和緩的臉色又暗了下去，老君見狀，說明了我的來意。

“這……到底是天宮對不住你們倆。”王母嘆了一口氣，侍奉的天奴已是捧了茶上來。

我不動聲色的將茶杯端在手上，到底是有些誠惶誠恐，卻愈發 對王母這樣低聲下氣好奇起來，果不其然，隨後她便講了天宮的處境，並道：“只要上神願意留在天宮，助昊天天庭渡過這場劫難，本宮便願意讓長吉仙人再度飛升，並舉辦一場風光酒宴，宴請仙界四海散仙，您看如何？”

我手裏捧著茶杯，慢悠悠的道：“王母是覺著我沒有這個能耐讓他再度飛升嗎？”

“不，並非是如此。”

我擡頭瞥了她一眼，祖仙境已是仙者的極限了，誰都想更進一步，便是王母也不例外，她想留我下來，第一則是天庭與極樂世界、散仙聯盟的戰事吃緊，二則是我是人龍之戰……不，或許還要更久遠一點的時代開始，我是第一個飛升的神。

遠古的神早已盡皆消亡，縱使天宮有封神榜在手，也只能封仙而已。

而我也確實沒有能力在封神榜不認可的前提下將長吉弄上仙界的，畢竟他曾是昊天天庭的在職人員。

“王母的意思我能明白，只是這事還得從長計議。”

畢竟天宮雖然是有恩於我，但於我而言，卻也有仇有怨的，我淺淺的呷了一口茶之後，將目光落在了屏風上邊。

喝罷仙茶，我一面緩步離開，一面幽幽的道：“外界傳言天帝已死於上一代的太陰真君之手，我看這謠言卻是有點太言過其實了。”

然而步子還沒有邁開，我卻已是感覺到自個兒渾身發虛，王母高坐在上，笑得略顯無情，道：“他確實是死了的，那不過是一具軀殼罷了，但是，你既然不能為天庭所用，也是活不了的。”

王母的話回蕩在我的耳邊，便是我再傻，也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了，我扶著柱子站穩得穩了，方才淡淡笑開。

“王母娘娘，我自小是聽著你的賢名長大的，你這般的作為，卻不是什麽君子。”

我不知道我中了什麽毒，能夠讓已是上神的我中招的毒藥定然是非比尋常的，我心頭警惕著，老君站在一旁閉眼不言。

“老君是覺得自個兒閉上了眼就看不見了嗎？”我輕輕一笑，王母不動手，老君更是不可能動手的，是以這裏應當還會再來一個人。

我暗自嘆了一口氣，周身法力一絲都提不起來，王母示意我安心坐過去。

“上神不忙著走的話，便再過來喝杯仙茶吧。”

王母笑得甚是無害而又得意，我看了一眼老君，坐回原位。

聊天嘛，自是聊不起來的，第一我從前便跟王母不熟，自我出生起，這王母便與天帝鬧別扭去了下界的昆侖山，我在天宮長了兩百多年，連個面都沒有見過，況且便是那時候見過了，王母高高在上的，也不是我這等小妖可以接觸的。

因著沒有人主動說話，我手捧著茶杯，倒是想得挺多，等這昊天寶殿之中再多一個人時，我已是坐了約莫兩盞茶的時間。

來的人是哪咤，依舊是一身紅衣，臉色並不好看，在見到我時目中露出一絲驚詫，很快便斂了神色，對著太上老君和王母行了一禮，道：“不知王母喚小臣前來，有何要事？”

“本宮知道你待長吉家的那個小娃娃極好，她如今已經長成大人了，長吉不在，本宮便將她交給你了。”

王母說的理所當然，我覺著她應當已是忘了我是個什麽身份了，淺淺的呷了一口茶，將目光落在哪咤臉上。

他面上不動聲色的婉拒著，如此再三，方才將我領走。

老君道：“王母不怕她的法力突然解開，對天宮發難嗎？”

“不會的，那藥是長吉秘制，長吉便是連本宮也沒有說過該如何解毒。”

他帶著我還沒有離開內殿，我的耳邊便傳來王母與老君的聲音。

我腳下一個不穩，險些絆倒在昊天寶殿的門口。

哪咤迅速的扶住我的手肘，在我站穩了身子之後又不動聲色的拿開了，側過臉道：“沒事吧？”

“沒事，只是有些不大習慣這樣的高門檻。”我看了一眼自個兒袖子上的手印，繼續跟著他走在天宮的大道之上。

途經天池，我看了一眼那棵桃樹，曾經桃花灼灼，便是連半點的花瓣也不會掉的桃樹，如今萎頓得只剩下樹根，倒是稀奇的很。

“這桃樹說來也奇怪，長了數萬年之久了，從來不曾如此萎頓，自長吉被剔除仙骨打落下界之後，這株桃樹便再也沒了生命力。”哪咤走在我前邊，感受到我的視線飄忽，娓娓道來。

我靜靜的聽著，倒是沒有開口說話，他說完之後也沒有再多說些什麽，領著我往元帥府而去。

沿途的大道上邊仙人稀少，也沒了往日裏那般的嘰嘰喳喳的吵鬧聲，自然元帥府外邊也沒什麽鶯鶯燕燕小蘿莉什麽的。

“恭迎元帥回府。”

門前的仙仆聲音整齊劃一，還是那麽有格調，我側目看了一眼，卻都是新面孔。

管家聽到聲音，忙急匆匆的迎著出來，見了我，忍不住張了張嘴。

哪咤道：“什麽事情這麽慌張？”

管家愁眉苦臉的道：“是老天王來了。”

我回想起上回聽人說哪咤被老天王教訓了一頓的事，這父子兩一向是不合，我在元帥府住的那些日子，也只見過那位老天王來元帥府一次罷了，是以老管家這麽一說，我原本還有些難受的心裏，竟然是有些平衡了。

你看，這廝雖然時常將我嚇得不清，但還是一物降一物，他老爹將他吃的死死的，便是割肉還母、剔骨還父也是改不了的事實。

哪咤皺了皺眉，道：“他來做什麽？”

“老天王是來……”管家看了我一眼，低聲道：“老天王是來給您張羅著相親的。”

他雖是說著，腳下卻是不停，將我領回了我從前住的院子。

“你，你便在這裏委屈些日子吧，仙玨還在床頭，自你離開元帥府後，我這院子便一直給你留著。”哪咤眼神飄忽，說了話便落荒而逃，我看著他那飄得極快的背影。

我：“……”

你這是被狗咬了？

哪咤的身影迅速飄離我的視線，我轉身入屋，屋裏還是原來的模樣，似乎沒有被動過，桃花灼灼燙傷人眼，插在花瓶之中，猶帶晶瑩的露珠。

我伸手拂過桌上鋪就的雲錦，坐在床上，擡眼看著床邊掛著的玉勾。

玉勾之上靈氣湧動的晃蕩起來，極其的富有生命力，但一旁的紗簾卻是一點波動也沒有。

仙縷，她，已經不在了。

“你好像睡了很久。”

我嘆了一口氣，體內法力湧動，但我卻調動不了絲毫。

我從來只知道長吉擅長養些花花草草，甚至是寫幾個讓我趨之若鶩的小故事，嗯，還會下廚，但是我……他還會調制毒藥？毒藥？連我這息壤之體都逃脫不了，若是他將這些毒投進天河，那凡間……？？？

我有些不敢相信，那枚玉勾卻已是晃了晃，一道銀光自玉勾之中化出，落在地上化作一個白衣女子。

仙玨的臉於我而言卻已是有些陌生了，她看見我，有些意外，道：“姑娘。”

“嗯，許久不見。”說到這裏，我忍不住苦笑了一下。

長吉費盡心力將我弄回來，只怕我這回卻是真的要體驗一回被人扒皮抽筋的快感了。

“能夠再見姑娘，仙玨……仙玨心滿意足了。”仙玨頓了頓，見我懶懶的靠在床上，便拎著茶壺去倒水了。

“你還是和從前一樣。”

這一點，讓我有一種回家的感覺，我從來沒有想到過，在這世上除了長吉之外我還能在第二個人身上找到這種熟悉感。

一種歸屬的、放松的感覺，就算你一無是處，也不會被嫌棄的感覺。

仙玨是對於命令的服從……等等，她不是服從哪咤的命令？

想到這裏，我有些，有點很奇怪的想法，他為什麽對我這麽好？

我正想著，仙玨已經回來了，手裏邊拎著一壺上好的仙泉水，施法給泉水加熱煮茶。

“姑娘這回回來，變化有些大。”仙玨許是許久沒有說話了，剛開始的幾個音竟是有些變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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